CP:侯卿X螢勾/阿姐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蕭蕭的離開,阿姐這一年來幾乎不太常出現,焊魃也因為傷心選擇下山隱居,侯卿突然覺得不習慣,當人遠離了喧鬧後,一切都變得太過寂靜,他這一年只忙著和師父學習,還有醫治螢勾。
侯卿喜歡獨處,卻無法習慣孤獨,而且焊魃離開後,很多生活瑣事便落到了他和螢勾身上。
「侯卿,可以吃飯了。」
其中最可怕的就是,螢勾的廚藝,侯卿看著天空長吁了一口氣。
這種時候師父到底上哪去了?怎麼就放他一個人面對呢?他微微蹙眉看著桌上那碗麵,比起第一次螢勾煮的那碗來說,這碗已經有正常的湯麵樣貌了。
「我吃過了,不會肚子痛的。」螢勾看著他猶豫的臉色,忍不住心虛的說。
山上可沒有餐館什麼的,以前都是焊魃在做菜,螢勾從小到大唯獨家務事不太行,侯卿一開始吃她做的飯時,很常跑茅廁,讓她很是愧疚。
「師侄,我多做了幾道菜,特地拿來讓你們嚐嚐。」自從魏蕪依發現螢勾這缺點後,簡直是樂得眉開眼笑,每次到了飯點都得來插上一腳,而孫裴每次都逃之夭夭,不想捲入這場戰爭。
「多謝,不過我吃這個就好。」侯卿將那碗麵端到自己面前,像寶一樣的護著,把魏蕪依做的那幾道色香味俱全的菜都推過去給螢勾。
魏蕪依嘴角抽了抽,實在搞不懂這男人在想什麼,非要吃那女娃做的……不曉得能不能算食物的東西。
侯卿只是單純地想讓螢勾吃點好吃的,看能不能讓她心情好點,並不了解女人間那種微妙的競爭感。
螢勾有點慚愧的握緊拳頭,雖然侯卿這樣她很高興,但還是難免自責。
「我其實剛剛有吃過了,你們吃吧!」螢勾不失禮貌的微微一笑,便離開了。
「螢勾?」侯卿看她神色不對,馬上追了過去。
徒留魏蕪依一個人傻站在那裡。
「為什麼就是不看我一眼呢......」她心情低落的喃喃自語著。
剛回來的孫裴看到她本來想溜走,但發現魏蕪依一臉失落的站在那裡,還是硬著頭皮走上前。
「師姐,我提醒過你了,你又何必天天來這裡自討沒趣?」
這傢伙!魏蕪依對這個師弟一向沒有好臉色。
「不用你多管閒事!」她一個轉身,跺著腳走了。
***
「螢勾,你生氣了?」侯卿追著她來到湖邊,見螢勾雙手抱膝坐在那,無精打采的朝湖裡丟石子。
「沒有。」總不能說覺得被人比下去了在生悶氣吧?螢勾撇了撇嘴,石頭丟的更大力了。
侯卿沒見過她鬧彆扭的樣子,像發現什麼好玩的事情一樣,就坐在她旁邊猛盯著她瞧。
「做啥咧?」螢勾鳳眼瞪他。
「你是在...吃醋嗎?」侯卿歪著頭看她,做了個大膽的猜測。
螢勾臉一紅,馬上反駁:「才不是!」
喔喔,那就是了。螢勾臉皮薄,侯卿也不戳穿她,反正他心裡知道就行。
「話說回來,你怎麼突然想學做飯了?」還能堅持超過一個月?想到自己可憐的胃,侯卿就想得到個合理的解釋。
「庖廚那邊說忙不過來,我只好自己動手。」她悶悶地說。
本來她是想去拜託這裡的庖丁幫忙的,可以付點銀子就搞定的事她何樂而不為?偏偏那些廚子都跟魏蕪依是老相熟了,沒有一個願意幫她,要不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螢勾危險的瞇起眼,有種想殺人的衝動。
侯卿看她表情不對,沉默了一下,收起開玩笑的表情,認真的說:「有困難要跟我說,我不希望有什麼事都是你一個人擔著。」
螢勾聞言轉頭看他,心裡的憤怒跟委屈瞬間煙消雲散。
「嗯,我的確是有點累了,那你有沒有什麼好辦法?」她從善如流的問他,看侯卿每天那麼忙還要被她折騰,她想著還是乾脆換個法子吧!
聽到她這麼說的侯卿,心裡終於鬆了一口氣。
「我看不如......」侯卿湊到螢勾的耳邊說著自己的點子。
「沒關係嗎?」她疑惑的問。
「放心,聽我的。」
至於是誰在搞小動作......侯卿在心裡冷笑一聲。
真當他們玄冥教是吃素的?
***
隔天,不論廚娘還是廚子,各個告假在家休息,說是腹瀉不止,吃壞了肚子,搞得其他人人仰馬翻,只好各自處理伙食的問題,侯卿帶著阿姐順理成章地去山腳下的餐館飽餐一頓。
「弟~我要紅燒雞、烤羊肉......」終於願意出來的阿姐,拿著金元寶興奮的點菜。
侯卿看了一眼螢勾這一個月來消瘦不少的臉頰,將她剛剛念過的菜名又對店小二全部重複了一遍。
「還要一壺上等好酒!」阿姐想起以前根本沒過喝幾口的酒,嚷嚷著。
「酒就免了,你還在喝藥。」侯卿果斷拒絕,把金元寶拿給小二,將找來的碎銀收好,螢勾花錢總是大手大腳的,侯卿都得盯著她免得她把以前攢的積蓄都給花光了。
阿姐各種撒嬌賣萌,侯卿眼皮也不抬一下,就是不給喝酒。
「嗚嗚,弟弟怎麼越來越像個娘親了......」見他一點兒也沒動搖,阿姐又開始裝哭,訴說著各種委屈,奈何侯卿就像沒聽見一樣,淡定的喝他的茶。
一旁看熱鬧的其他客人都忍不住偷笑,其中一個還喊著:「這不是去年那對求醫的姐弟嗎?」
「是啊!難怪有點眼熟!」
「小女娃怎麼沒見長高啊?我家小子今年長得快,舊衣服都穿不下了!」
聽到一個婦人這麼說的侯卿挑了挑眉,決定回去之後先量量螢勾的身版,免得之後衣服來不及給她換。
當桌上一一被各種菜色鋪滿後,侯卿看著阿姐雀躍不已的表情,忍不住搖了搖頭。
連他自己有時候都覺得螢勾和阿姐是兩個不同的人,但他和師父過去一年來查遍各種相關醫案,卻沒有螢勾這種先例,說是附體或附魂……但阿姐出現時又會有一些螢勾特有的動作或螢勾才有的記憶。
師父說或許當初螢勾練功出了差錯時,同時影響到本來的記憶,也可能是心病,單靠藥物難以根治,侯卿畢竟對新奇的事物接受度一向很大,也漸漸習慣這種兩個性格之間的轉換。
「你怎麼不吃?這個雞腿給你,吃啊!」阿姐看他一直發呆,夾了雞腿就往他碗裡放。
最不習慣的大概就是阿姐不同於螢勾的親切?即使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侯卿知道螢勾認真努力、冷靜聰慧,雖然有時很彆扭,也會包容他的任性,但他從來沒看過她有什麼鮮明的情緒;阿姐就不同了,想哭就放聲大哭,生氣就會立時跳腳,開心時就都寫在臉上,像小孩子一樣很好懂,雖然武功不行、還有點笨,唯一跟螢勾一樣的,大概就是記得他的喜好了。
「恩。等等回去還是要泡藥浴的。」他又涼涼地提醒一句。
阿姐瞬間又苦著一張臉,低聲碎念:「瓜娃子……怎麼就不能忘記這件事嘛……」
侯卿看她委屈的表情,輕笑了一下。
***
阿姐很討厭吃藥、針灸還有藥浴!
兩人回到房間後,阿姐裸著身子泡在一堆味道可怕的藥草湯裡。
侯卿怕她沒耐心溜走,每次都強硬地在浴桶幾步之外隔道屏風,坐在外頭縫補她那個常常變得破破爛爛的包包,順便監視她。
「弟弟~還要泡多久?」阿姐大聲地問。
「你才剛泡呢,至少還要一個時辰。」侯卿翹著二郎腿懶洋洋地回她話,和他手上拿著針線做家務活的模樣形成了強烈對比。
「你說泡一泡我可以長大是真的嗎?這都泡了快半年了……」阿姐不禁質疑著。
「藥浴對身體好,你就忍忍吧。」才泡了半年就想轉大人?真把當他神仙?
「這個味道真的很臭,你就不能用點好聞的嗎?」
「不行。」他就是故意的,侯卿平時可沒少被她氣到。侯卿將包包補好,起身拿了杯水正打算要喝。
「那我要泡多久才能像那些女弟子一樣有大胸脯啊?我每次去跟那些女娃娃洗澡都羨慕得很……」阿姐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平胸,又想到其他那些女弟子、女醫者的身材,忍不住嘟著嘴碎碎念,卻只聽到屏風外傳來一震猛烈的咳嗽聲。
「咳、咳……」侯卿想喝口水卻被阿姐這發言給整得嗆咳不止。
她居然在羨慕這個?!侯卿拍了拍胸口,回想起還是成人時的螢勾,臉又不受控的紅了起來。
「……以後就會有了。」像是想到了什麼不該想的事,侯卿臉上的熱度漸漸爬升,吶吶地說著。
「以後是多久嘛?」
阿姐天真無邪的語調配上這種邪惡的話題,還讓不讓人活了?侯卿單手掩面,很是無奈。
「等你能成親的時候。」
「喔……那我以後一定要找個跟弟弟一樣的郎君!」
你師姐我就喜歡你這種俊俏的!以後要找夫君當然也要找你這種的......
久遠以前的記憶突然浮現,侯卿錯愕地看向屏風後。
「為什要跟我一樣?」他無法克制自己想問這個問題的衝動。
「恩……」阿姐歪著頭,想了想接著說:「因為我最喜歡你啦!可是你是我弟嘛!弟弟又不能娶我……」
為什麼是弟弟就不能說了?
我最喜歡你了,可是不能跟你說……
侯卿瞪大眼睛,聽到和螢勾曾說過的話幾乎一模一樣的答案,有種想哭但又想笑的心情。
是嗎?原來是這樣嗎?阿姐是把他當成親弟弟的螢勾嗎?他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情五味雜陳,難以言明。
所以她這副模樣是當年遭逢家變的模樣嗎?這也太玄乎了……侯卿始終沒想明白造成她身體變化的原因,但如果這是心病和功法同時造成的,他又該怎麼幫她?
「小師父也常常跟我說要泡這個鬼玩意兒,我的病才會好......」
「嗯?師父什麼時候跟你說的?」他怎麼不知道?
「我說羨慕女娃娃們的時候啊!」小師父那時候笑得超詭異的。
侯卿拿杯子的手突然用力了一下。
「......他沒亂碰你吧?」侯卿一臉陰沉地問著,腦子裡突然閃過各種大逆不道、欺師滅祖的念頭。
「沒有啊!小師父乖得很!」
那就好......侯卿聽完瞬間鬆了一口氣,放下杯子的瞬間才發現茶杯早就都裂開了。
自從上次那間黑心客棧的事情過後,他總是特別注意接近螢勾的男人,生怕又出什麼意外,腦海裡同時也浮現之前小一號的螢勾穿嫁衣的畫面。
如果螢勾以後和他住在一起的話,是不是也會像現在的生活呢?他情不自禁的想像著未來,目光繾綣的看向那個小小的身影。
離開師門後,他們就一直各忙各的,已經很久沒有像孩提時那樣,幾乎天天都待在一起,侯卿懷念著從前的時光,有些出神。
不知不覺間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他習慣了有螢勾在的日子,雖然有時候沒有每天在一起,但他就是知道回家的地方一直都有這個人在等他。
或許,等螢勾恢復之後問問她,看以後想住哪裡?想做什麼?會不會想成親?世俗禮法規矩太多,或許她不介意簡單操辦就好?
侯卿越想越遠,連阿姐喊他都沒聽到。
「弟弟~可以了嗎?泡好久了!」
「還有半個時辰,乖乖待著。」養孩子挺麻煩的,不過螢勾要是想生一個,他也是可以考慮。
「喔......好吧。」
他收回漫無邊際的思緒,決定先繼續盯著阿姐這個坐不住的小娃娃。
罷了,還是先想辦法讓螢勾恢復再說這些吧!
***
時光轉瞬即逝,螢勾來到王屋山邁入了第二年春天,休養和吃藥的日子一樣每天都在進行著,但她始終沒有長高,螢勾看著之前侯卿幫她在梁柱上做的記號,每次都是停在同樣的位置,忍不住皺眉,她曾好幾次問過孫裴和侯卿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孫裴都只是讓她放心繼續調養身體。
這些日子裡,她也沒有忘記修練,原本經脈阻塞的地方也已通暢,運功起來無甚大礙,只是……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孩童身軀,她確定了自己原本的內力比起從前更加豐沛,甚至還更上一層樓了,但偏偏施展時,都會讓她深感疲勞,即使她再三確認過自己的身體不論耐力還是其他體能都和從前沒什麼差別,偏偏一施展後就必須睡上一段時間這點一直無法克服。
「或許和侯卿聊聊?也不曉得他又上哪去了……」他跟孫裴最近都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做什麼?偏偏侯卿在這裡很久都沒碰過屍了,味道又很淡……螢勾思索著,不曉得該哪去找人。
正當她思考的時候,發現魏蕪依從遠處走了過來,還提著一籃食盒。
嗯?是那個女人?跟上去好了。
魏蕪依還是跟往常一樣不依不撓繞著侯卿轉,螢勾對她很是提防,畢竟她終歸還是魏近的親女兒,殺不得至少還躲得起,真怕自己一時衝動就滅了那常作死的丫頭。幸好螢勾跟侯卿現在的伙食都是托山腳下的餐館夥計幫忙送來的,這才解決了問題。
正朝著煉藥房前進的魏蕪依沒發現後面一道小小的身影跟著自己。
兩人一路保持著距離,到達煉藥房外時卻傳出兩道熟悉的爭論聲。
魏蕪依沒有立刻進去而是躲在門外偷聽,螢勾則是跟著躲在遠處的樹上,但距離太遠無法聽清楚兩人爭吵的內容。
「師父你這是何意?」侯卿很罕見地動怒,大聲地質問對面的少年。
「徒弟,你先冷靜一下。為師這兩年來為你姐姐診治,雖然她的身體已無大礙,但卻不見生長變化……」孫裴面容淡定,一副習慣了這種狀況的表情。
「這我知道!但師父你為何剛剛要問我那樣的話?」侯卿擰著眉,將臉撇到一邊,似乎非常地為難。
孫裴嘆了口氣,沉思了一下,再次嚴肅地開口。
「我看得出來你們並非親姊弟,所以我才這麼問。」
侯卿再次看向他,眼裡卻盡是無奈與悲傷。
孫裴知道侯卿肯定難以接受,畢竟他也已經盡力了,繼續說:「螢勾姑娘的身體可能永遠都會是這副孩童模樣,但她的心病,努力的話還是有機會痊癒的。」
侯卿知道師父說的是實話,但他心底深處卻無法接受這個結果,他死死握著拳頭,再一次為自己的無計可施而感到生氣。
昨天自己才想著和螢勾以後的生活,今天老天爺卻同他開了個這麼大的玩笑。
啟稟大人,草民已批算完此子命格,其乃天煞孤星,一生注定六親無緣、刑親剋友,除非有貴人相助……
來人,將這掃把星給我關到柴房里,不准給他飯吃!
大人!那個小鬼跑了!
孽障!來人,都給我追!要是讓人知道我們府上有人與外族人產子,那可是要被流放的!
想起幼時被家族追殺的回憶,他身子晃了晃,手不住的撫額。
難道自己就註定是一生孤寡?連螢勾也要因此遭難嗎?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澀又自嘲的笑容。
孫裴看著這個一向認真好學的徒弟,不免心生憐憫,醫治病人這麼多年,他了解身為病人的家人其實也並不好受。
「你要想清楚,如果螢勾姑娘一直是這般孩童模樣,性格也可能永遠分裂成兩個人,你能不能陪伴她一輩子?」這個問題侯卿是逃避不了的。
蕭蕭已是一個先例,他不想再看到下一個。孫裴拍了拍他的肩膀,嘆口氣後轉身離去。
而門外的魏蕪依也是一臉震驚,在孫裴走出來之前便躲在不會被他發現的地方,她本想進去看看侯卿,但一道白色身影卻瞬間衝了出去,一下子就不見了人影。
「很少見侯卿失去冷靜,是發生了什麼事嗎?」遠處的螢勾並不清楚兩人談了什麼,但她一見侯卿跑出來後,便立刻跟了上去。
***
侯卿原以為幼時被自己拋諸腦後的記憶,此時卻如同陰霾般壟罩在他的心頭。
他坐在酒坊裡,兩眼無神的看著桌上的酒碗,酌滿後就喝,空了就繼續倒,一整個晚上就只反覆這個動作。
當螢勾在山下這家酒坊找到他時,看到的便是他這副模樣。
她看著滿地的空酒壺,又掃了眼老闆很是驚恐的表情,先是結了酒錢,坐在侯卿旁邊看他邊發呆邊喝酒。
「侯卿?」因為每次喝酒自己都會忘記前一天的事,螢勾也不能陪他喝,但她還真沒看過侯卿酒醉的模樣,他還喝了這麼多……她擔心地看著他。
「……我沒事。」
有心事卻會自己悶著,就這點來說他們倆還真是一個樣。螢勾心想,也不打算阻止他。
「今天月色不錯,我陪你去外面喝?」都酉時了,老闆拼命用眼神示意螢勾要關店的樣子有點滑稽。
侯卿點了點頭,拿著酒就逕自的往外走。
「老闆,拿最烈的幾罈酒給我,辛苦了。」想喝就讓他喝個夠吧!螢勾大方地給了老闆不少銀錢,又提了不少罈酒才離開。
兩人來到草地上坐著,就只是看著天上那輪明月,誰也沒有說話。
「……我小時候,被算命的說是天煞孤星。」侯卿悶悶地開口。
螢勾側過頭看著他,月光照在他身上,那頭淡金色的髮絲看起來彷彿泛著光,然而臉上的神情卻顯得低落,她從來沒聽過他提小時候的事情,只是看著他繼續等他說下去。
「很可笑吧?是我的家人厭棄我,想取我的命,那時我不過八歲……」他苦笑了一下,又灌了一口酒。
「我不相信那些無稽之談,那個算命師說除非有貴人相助……跳下懸崖前我想我都要死了,哪裡來的貴人?」他先是不屑的嗤笑了一下,然後轉過頭看著螢勾,突然笑得很高興,眼裡充滿著光亮,令她忍不住心跳加速。
「小時候我很憤世嫉俗,總喜歡欺負妳,因為妳那時看起來也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他伸手撥了撥螢勾已經過長的瀏海,欺身上前,紅色雙眸直視她的,螢勾不敢亂動,眨了眨眼睛,被他看得不知道眼睛該看哪。
「這就是你老愛整我的理由?」她忍不住問。
聽著螢勾回嘴,他似乎笑得更開心了。
「對阿,看你的表情變化很有趣。」
「有病。」螢勾翻了個白眼,卻逗得他幾乎笑瞇了眼。
「可是我很喜歡妳。」他忽然說。
螢勾睜大了眼睛,正懷疑他是不是喝醉的時侯,侯卿那張俊臉突然就在她眼前放大了好幾倍,她緊張得抿著唇,兩人四目相望了許久,她最後忍不住閉起眼睛,感覺額頭好像被什麼柔軟的東西碰了一下,下一秒就被他抱在懷裡。
「唉,再這樣下去我會不會變成戀童癖啊……」侯卿腦袋靠在她肩膀上,挫敗的低喊著。
螢勾臉還在燒著,就這麼任他隨便抱著亂蹭,活像隻愛撒嬌的大狗。
「你喝醉了?」他平常不會這樣的,話也沒這麼多……螢勾忍不住看了下身邊的酒,發現不知不覺全都被他喝完了。
「嗯?沒有啊?」侯卿抱她抱得更緊了,更是拿自己的腦袋蹭了蹭她的頸窩。
肯定是醉了!不過她也不討厭這樣的他就是了……
「螢勾,你知道嗎?我一直覺得你就是我命裡的貴人,每次我覺得自己快死的時候,都是你救的我……」他繼續說著,卻突然沒了聲音。
「……喂?你還醒著嗎?」雖然她聽得很開心很感動,但她發現自己快被壓死了,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侯卿。
不是吧?她一個用力拔開整個人掛在自己身上的侯卿,螢勾看著已經睡死的他,開始覺得頭大。
夜半時分,螢勾好不容易才將侯卿拖回山上,卻倒把小孩子的身體給累得夠嗆。
「下、下次絕對讓他回家裡喝酒!累死我了……」螢勾將他放倒在床上,幫他把束著的頭髮放了下來,還有靴子也脫掉。
正當她要去倒口水來喝時,手卻被床上的人拉住。
「師姐……」
螢勾回過頭,看他似乎在作夢,嘆了口氣後坐在床沿。
「都多大的人了,還像小時候一樣……」小手輕撫他的頭頂,侯卿小時候被人拿石頭砸到的地方雖然當時痊癒了,卻在眉骨上留了點小疤,螢勾還記得他那時候特別在意這疤痕,只好幫他紋了小小的勾玉圖樣在那裡,他才終於消停。
明天得去弄個解酒湯給他喝,喝了這麼多酒,早上起來肯定要頭疼……
***
隔天一早,螢勾把解酒湯端去還在熟睡的侯卿的房內後,打算先去找孫裴問昨天到底兩人說了什麼?還有自己似乎沒怎麼長高這件事。
往孫裴房間的路上卻與魏蕪依正面迎上,螢勾嘆了口氣後換成了阿姐出來。
魏蕪依昨天剛曉得這女娃娃居然體內有兩個人,卻無法分辨,畢竟她見到阿姐的時間居多,而螢勾倒沒什麼遇上過,她見阿姐蹦蹦跳跳往孫裴那裡去,一個箭步擋在她面前。
「女娃娃,你又有啥事?」阿姐對她的印象也不好,開口便沒好氣地問。
「哼,作為侯卿的家人,卻因為生病一直霸著他,沒想到你是個這麼自私的姐姐!」魏蕪依看螢勾不爽很久了,一開口便是冷嘲熱諷。
「瓜娃子,關你啥事。」阿姐倏地衝上前,便點了她的穴。
「妳!」動彈不得的魏蕪依惱羞成怒地瞪著她。
阿姐嫌她吵,又點了她的啞穴。
「妳就待在這裡吧!啦啦啦啦~」這種欺負人的感覺撩得很哪!阿姐解氣的想。
她去了孫裴房內卻沒看到人,轉頭又看到被她定在原地的魏蕪依,大眼睛轉了轉,決定給這小女娃一點教訓,瞇起眼對著魏蕪依不懷好意地笑著。
她、她這麼看我幹嘛?魏蕪依驚恐的想著。
阿姐嘿嘿一笑,笑得令魏蕪依心驚膽跳。
日正當午,只見魏蕪依還未解穴,卻被一群人圍觀著,不時還傳出幾聲竊笑。
「你們聚集在這做什麼呢?」正要回房的孫裴,恰好看到門外聚集了不少人。
當孫裴看到魏蕪依臉上寫著「我是傻子」四個大字時,差點也忍不住笑出聲來,魏蕪依一個眼刀便殺了過去。
「都散了都散了,不然等會兒有你們好受的。」孫裴速速打發掉眾人,才先解了魏蕪依的啞穴。
「師弟!你怎麼不幫我把穴道全解了?」魏蕪依怒吼道。
「我只是想問問有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對你如此?」等等立刻去拜訪一下。
「還不是你那個病人!」
螢勾姑娘?她大概是遇到阿姐了?孫裴心想。
「早就提醒過你了,是你自己非要招惹人家。」別哪天搞出事情了又在那裡哭爹喊娘的。孫裴嫌棄的丟了塊帕子給她才給她解穴,然後立刻開溜。
魏蕪依不懂師弟給她帕子是何意,直到她打算洗臉時,才知道阿姐剛剛對她做的好事。
臭女娃,我跟你沒完!
***
接連好幾天,門派內突然熱鬧了起來,而主因就是魏蕪依一直找阿姐的麻煩,反而每次都被整得一塌糊塗,鬧了不少笑話,最後還傳到門主耳裡,將魏蕪依叫去罵了一頓。
「你這是在做什麼!」魏近生氣地將杯子摔在地上。
「父親,女兒只是氣不過那個女童每次都要整我,難道我就錯了嗎?」魏蕪依喊著,覺得很是委屈。
「人家是病人,你跟一個腦子有問題的人計較嗎?你還有沒有身為醫者的自覺!」
「她說話雖然顛三倒四,但明顯是個有武功之人,父親難道就這麼偏袒孫裴嗎?」魏蕪依氣不打一處來,說著說著就把心裡話也給吼出來了。
「那你倒是給為父爭氣點啊?如果你行事和心性有孫裴穩重,我又何愁後繼無人!」
聽到這的魏蕪依累積多年的怨氣終於爆發了。
「是!我樣樣都不如孫裴,您就當沒我這個女兒算了!」話撂完,魏蕪依也不跪了,直接起身衝出了大廳。
魏近按了按眉心,重重嘆了口氣。
***
聽說魏蕪依被門主找去訓話後,螢勾覺得這齣鬧劇也差不多了,那女娃娃也受到了教訓,應該不會再來找自己麻煩時,阿姐忍不住在意識裡同她抱怨起來。
你都利用我,你太壞了!她氣噗噗的喊著。
因為你也就這點本事。螢勾吐槽回去。
嗚嗚嗚,到時候人家找上門來怎麼辦?我還撿了她身上不少好東西。阿姐這欺軟怕惡的性格,每次都令螢勾想翻白眼。
有我罩著,你怕啥?螢勾冷冷的說著。
阿姐突然沒了聲音,螢勾正奇怪著,但阿姐馬上說了句讓她無言以對的話。
就知道你對我最好啦!嘻嘻!
肉麻,噁心,滾。
你好兇……阿姐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聲音消失在她腦海中。
正當螢勾踏出房門的那一刻,只見魏蕪依朝她衝了過來,猛然就是一巴掌。
但螢勾哪裡是好惹的主,魏蕪依的手就這麼硬生生地停在她的臉頰不到一寸之處。
「看來你還沒學夠教訓是吧?」螢勾冷冰冰地說著,充滿殺氣的雙眸看著她。
魏蕪依心裡驚駭,發現眼前這個人是她之前見過一次的螢勾,求生的本能驅使她將手收了回來。
差一點就要弄死她了。螢勾心生厭煩,只想趕緊離開。
魏蕪依看她這目中無人的態度,心裡更火了,也不管剛剛自己差點連小命都沒了,看著螢勾的背影挑釁般地喊道:「你知道自己永遠都不可能再長大了嗎?」
螢勾腳步一頓,驚訝的轉過身看著她。
「你什麼意思?」
魏蕪依嘲弄般的笑了一下,繼續說:「師弟和師侄還沒跟你說吧?上次我可是聽到了,你的身體不是一直沒有長大的跡象嗎?他們說你是不可能再恢復原狀了。」
螢勾瞪大了雙眼,所以上次侯卿借酒澆愁就是因為這件事嗎?
見她不可置信的表情,魏蕪依繼續惡劣的說:「你以前跟那個叫蕭蕭的不是很好嗎?希望你的下場不會跟她一樣才好,不過這也說不準,有哪個男人有辦法愛一個腦子有病的女人一輩子呢?更何況……」她眼神意有所指地將螢勾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還沒消化完她上一句話的涵義,聽見對方又提起蕭蕭,螢勾心裡那股難受和悲傷又佔據了她的胸口,令她難以呼吸。
那個瘋女人!讓我出去教訓她!阿姐氣憤的跳著腳。
不行,她今天就是來遷怒的,忍忍就沒事了。螢勾現在只想找侯卿把事情問清楚。
「再說了,你們大概也不是什麼名門正派吧?我遲早讓我爹趕你們走!」這句話聽在螢勾耳裡,那就是赤裸裸的威脅,過去在江湖上她又何曾這麼委屈過?如果不是那天……憤怒及自責的心情不斷的鞭韃螢勾的心,最後通通化做悲傷自己嚥下去,只想找個地方一個人靜靜。
……阿姐,我累了。
放心,我絕對讓她好看!已經氣到不行的娃娃這麼說著。
「臭女人,納命來!」一換成阿姐出來,她馬上衝回房內一把抄起她的嗩吶。
魏蕪依沒料到阿姐說暴怒就暴怒,只見女娃憤怒的朝她衝過來,她慌亂中只好開始逃跑。
「你這瘋女人!」逃跑過程還不忘回頭再點把火。
「你才是瘋女人!我要殺了你!」阿姐別的不說,論追殺和逃跑的速度那可是一絕,沒兩三下就整個人掛在魏蕪依身上,嗩吶也沒來得及用就扔在了地上,兩人一路拉拉扯扯地扭打著衝進了主廳。
原本魏近正在代替自家女兒向侯卿和孫裴道歉,卻看到這兩人又鬧成這樣,魏蕪依更是披頭散髮,整個人狼狽不堪,老臉一時掛不住,對著兩人又是一頓大吼:「你們現在是在搞什麼!成何體統!」
阿姐看到侯卿就像看到救星一樣,立刻躲到他身後抓著他的衣襬,一臉的害怕。
侯卿也是第一次看到螢勾這麼生氣,滿臉疑惑的看向阿姐,又看了眼魏蕪依,心裡已有了計較,眼神也跟著冷漠了起來。
「爹!她打我!」魏蕪依從小到大哪裡受過這種委屈,說著說著就哭了。
魏近一見女兒哭就心軟了,到底是自己的親骨肉,也不能當著外人的面苛責。
「這……究竟是發生何事?」魏近問道。
「阿姐,剛剛是發生了何事?」一旁的孫裴輕聲問道。
「她、她說要趕我跟弟弟走!」阿姐思來想去,決定只挑這個說,其他那些連螢勾都搞不清楚狀況,更何況是她。
「蕪依,你說!」魏近語氣嚴厲,魏蕪依只好將自己告訴螢勾病情的事情從實招來。
「你!」魏近差點沒被氣死,對女兒非常失望。
侯卿跟孫裴的臉色自然也是難看,侯卿看向阿姐問道:「螢勾?」
侯卿最擔心的就是螢勾能不能承受這件事,臉上盡是擔憂與不捨。
「她心情不好才讓我出來的。」阿姐解釋道。
侯卿轉過頭看向魏蕪依,面容冷漠,眼神裡盡是殺機。
魏蕪依被他的氣勢嚇到,瞬間抖了兩抖,整個人躲在父親身後。
「既然貴派容不得我們姐弟二人,明早我們便收拾行李離開。」侯卿開口說完話,牽著阿姐便離開了。
「如果那男人要殺你,你怕是早就沒命了,這次你當就學個教訓,為父可無法每次都保住妳。」魏近也知道自己女兒這次招惹了不該惹的人,搖頭嘆氣,不再開口。
魏蕪依愣愣地看著父親,坐在地上難過的哭了起來。
***
回到房內的孫裴,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情和往日種種,和徒弟毅然決然打算離開的模樣,也是心事重重。
「或許,我也早該離開這裡了…….」
另一邊,侯卿牽著阿姐回到房間後,阿姐猶豫了老半天又拉了拉侯卿的衣襬。
「什麼事?」
阿姐的記憶裡和侯卿相處的時間不多,但她很喜歡這個弟弟,即使侯卿跟螢勾一樣常常嫌棄她,但弟弟是真的對她很好的!
「那個…對不起,我不該亂打人的。」阿姐小小聲的道歉,但侯卿背對著她,看不到他反應的阿姐,心裡更是慌張。
「是那個女人先說,不會有人要我們的,會像蕭蕭一樣被拋棄,螢勾一難過我就生氣,我生氣就沒忍住嘛!」阿姐繼續解釋,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
怎麼辦?弟弟真的生氣了?是不是要被丟掉了?阿姐越想越悲從中來,而且侯卿都背對著她沒說話,一個焦急下就大哭了起來。
本來聽到那些話而陷入自責的侯卿,一聽到阿姐大哭連忙轉過身,蹲下身有些笨拙的哄著。
「我不會丟下妳的,螢勾。」
「人家不是螢勾!叫阿姐!」
「……」不是都一樣嗎?就這麼想當姐姐?侯卿深吸一口氣,決定就這麼一次。
「我也不會丟下妳的……姐。」果然很奇怪,以後再也不叫了。侯卿滿臉的彆扭。
阿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撲到他懷裡,終於破涕為笑。
「我最喜歡弟弟了!」
侯卿心裡那叫一個憋屈,他可不想一直被當弟弟,他扯了扯嘴角心想。
今天就順她的意吧,反正螢勾高興就好……他摸了摸懷裡那顆腦袋,決定這次就算了。
阿姐好哄,可是螢勾呢?現在她難過得又躲了起來,自己卻無能為力......侯卿長嘆了口氣。
躲在意識裡的螢勾看著阿姐,心想如果當姐姐是阿姐的願望......
她又看向正在幫自己擦臉而一臉厭世的侯卿。
那自己的願望,還能夠實現嗎?當她一想到這裡,掌控著身體的阿姐瞬間又哭了起來。
是嗎?原來自己是這麼難過的嗎?螢勾閉上眼,將意識再次沉到心底的最深處。
「怎麼又哭了?」侯卿抓了抓頭髮,搞不懂女孩子的眼淚怎麼有辦法這麼多?
「嗚哇!人家是不是再也長不大了?嗚嗚嗚......」
侯卿聞言,胸口感到酸澀,再次抱緊她小小的身軀,喉嚨緊縮著,微微哽咽道:「螢勾...還會有辦法的,我會找到的!不哭了?嗯?」
最後阿姐因為哭得太累後就睡著了,侯卿卻毫無睡意,手輕撫著螢勾的臉,替她擦去那些淚痕,人卻有些出神。
前不久他寫信給將臣提過這件事,將臣在信中提到他人正在南方,傳聞在嬈疆之地有許多巫蠱之術,或許會有法子可以治好螢勾。
希望去到那裡可以尋得解決之法……明天就和師父告別吧。侯卿這麼想著,坐在床邊閉上雙眼休息。
有些事情錯過了那就是錯過了,要珍惜啊......
沉重的疲憊感襲來,只剩師父曾說過的話迴盪在他耳邊,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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